卷十三 護法之師

　　六年九月十日，總理以國會議員奠軍政府于廣州，選為大元帥，宣言叛誅討亂，恢復臨時約法，時謂之護法之役。吾省議員劉冠三、丁惟汾、張瑞萱、于恩波、于洪起、鄧天乙等，皆與會，總理委冠三為山東招討使。冠三北歸，六路出兵。吾省有護法之師，自此始。初，總理見歐洲列強爭衡，其勢不歸英即歸德，乃陰與德皇威廉第二及日本內閣大臣某，約中、日、德三國聯(lián)盟制英?？偫碇朴⒁玻云鋰び趧兾g弱小，重資貨而賤人道，使天下小弱邦永不復起者英國，英國，天下之至險巧者也。

　　時段祺瑞主內閣，方唱對德宣戰(zhàn)，欲外以結好列邦，內以擁兵自樹。民黨議員察其奸，於國會力撓之。祺瑞怒，使安徽督軍倪嗣沖等聯(lián)兵北上，脅以威，國會不屈；更嗾張勛入都，迫散國會，擁清廢帝復辟，旋擊滅勛，擅執(zhí)國政。總理恫大憝骨法，為邦之蠹，乃以擁法唱召國人，以山東能斷北都咽喉，命冠三北歸聲討。冠三還至上海，寓租界，置招討使辦事處，以班啟瑞為參謀處處長，隋即吾為秘書處處長，趙光為財政處處長，使人返省，分赴各縣，潛召民軍舊部，廣羅林巖豪強，圖大舉，躬往郯城，與黨人劉憨陳商策略，偕丁德金返上海。其冬，布署略定，委薄子明、孫楚云、陳成功、宮錫德、丁德全等為各路司令，鄭天乙為前敵總指揮，使各路皆以便宜行事。

　　二路司令孫楚云，資望素淺，召集未盛，趙光助之，差成一隊。六年十二月一日，發(fā)青島，至昌邑縣南之岞山，為日本憲兵所扼而散，二路軍于是終。

　　四路司令陳成功，壽光人，以俠稱，家貧為賈，失學后其弟全功留學日本，弟入同盟會，因亦加盟。及受命為總司令，請規(guī)取魯東北，與同志何子剛及全功返青島，收聚兵械。七年八月二十日，選卒二百人，自青島始發(fā)，以廣饒、桓臺、高苑諸縣，據(jù)濟南左背，小清河橫貫東西，進則直達省城，退則揚帆入海，險利是處，欲先取之。將發(fā)兵，皆易服，沿膠濟路乘車西進，抵濰縣蝦蟆屯下車，北過濰烽臺，詣白浪河，乘舟轉至某縣之望河登陸，進據(jù)利城。利城扼博興東界，廣饒西之要道也，近有駐軍聞之，數(shù)千人來攻，勢甚猛，戰(zhàn)不利，退至小清河北岸，與敵隔水而陣，相持竟日，成功知不敵，與子剛謀曰：此地去羊角溝非遙，往予為賈居之，習之地形，其地舟車悉達，足資進取，請先發(fā)據(jù)之。即選四十人，率之先行，余眾殿，東北趨三岔河，航而往，九月四日抵埠，西挺隊闖入，駐軍數(shù)百人，咸愕驚莫敢御，大呼愿降，俱委械散走。既入，以商會為司令部，出示諭眾，急畫攻守。六日，敵軍第五師，突以步騎炮兵二千人，合而進逼，炮擊尤烈，成功以寡御眾，守備未完，夜半，市東隊防少疏，敵軍擁而入，成功引隊巷戰(zhàn)；旁午，敵來益眾，或勸之退，叱叱曰：勿妄言撓眾，革命豈畏死耶！俄中彈而仆，血淋漓沾衣袴起而仆者再，子剛代之而麾，拒戰(zhàn)兩晝夜，斃敵數(shù)百，成功軍傷亡亦巨，士卒疲饑，連夜未得息，至八日晨愈不支，乃分兩股西走，抵廣饒東北王家岡，方欲休卒療創(chuàng)，追兵猝至，又東北走沾化、惠民而散。明年，成功創(chuàng)愈，欲收眾再起，未發(fā)，為敵軍所執(zhí)而死。四路軍至此終。

　　五路司令宮錫德將發(fā)，請于冠三曰：錫德生長文登，習知東邊形勢，請收兵載之威海登陸，急撲文登、榮成、海陽、牟平四縣，據(jù)之，收其租賦，以充軍餉，召徠舊部，乘機西討，期與各路東西協(xié)舉，然后省城易下也。冠三許之，與其黨胡慎之、姜樹甲及族子澍藻等，募集得百人，有步槍六十挺，利刀三十柄，手槍三具，六年十二月六日發(fā)上海，詣威海英租界登岸、英吏诇悉，迫之繳械，眾俱散亡，執(zhí)錫德、澍藻等而囚之，偽膠東道吳永求引渡，英人以國事犯未許，尋釋出，驅之返上海，五路軍至此終。

　　六路司令丁德金，起兵蘇魯邊，卒徒寡少，敵軍屢圍抄，困不成軍，冬亦罷。

　　時各路皆散，三路軍亦無聲績，司令姓名不傳，其起事不可者矣。而第一路戰(zhàn)績特著，威行數(shù)百里，震驚一時焉。

　　一路司令薄子明、代理司令龐子周，后起為建國軍者范銘新，皆良將材也。周村軍之改編為第二混成旅也，子明為旅長，張懷芝調之駐嶧縣臺兒莊，至是，冠三使人潛往授委，時段祺瑞調各路軍南犯，懷芝為第二路，懷芝固疑子明，欲挾之行，不可，愈疑之，請調入都，授為陸軍部咨議，使離軍，無后顧憂，令猝下，子明欲入軍不得，只身走上海，從冠三，而所部團長龐子周適來投，子明大喜，請以軍事委之，使先返省舉兵，身留上海為之策應，于是子周為代理司令。子周名世文，子周其字，江蘇碭山人也。父三杰，入青幫為俠，蘇魯少年豪勇，多歸之，有徒眾二萬人，雄于淮徐，憤袁世凱帝制，至上海，欲糾其徒發(fā)難，事泄，袁將上海護軍使某使盜殺之，民國某年也。

　　三杰歿，子周能率其眾隸子明軍中，為驍將，屢立奇功，誓共生死。討袁之役，從下周村、淄川各縣，周村軍擴編五師，五師廢，又編委為師長，在軍皆稱其智勇。后聞大洲入都罹網(wǎng)，大憤，而復仇之志日以烈矣。乃受命代理司令，即返魯南，號召舊部，不數(shù)日，俱集各地，伏莽渠魁，尤多蜂起來歸，范新銘、顧德林、于銘三，尤精悍。六年冬征募，至明年三月，眾至兩萬人，始起，據(jù)碭山，后集師于濟寧之南陽湖畔，子周與將佐謀曰：我軍新起，未經(jīng)教練，若據(jù)守一地以抗敵，敵將聚而圖我，其勢至危，不如轉徙游擊，彼來則去，彼去則來，彼既不得集合，又難測我虛實，我避朝銳而擊暮怠，蔑不勝矣，眾皆善其計。

　　七年三月二十三日，率輕卒數(shù)千，北趨東平，欲規(guī)敵也。時敵以一營駐東平，敵司令何鋒鈺駐汶上，聞東平急，增調兩營防守。二十八日，子周軍抵城下，四面環(huán)擊，守卒傷亡數(shù)百人，噪而潰。子周入城，收庫藏，取彈械，詰朝肅隊而去。鋒鈺電省請援軍，方啟行，又聞嶧縣同日失守。蓋子周分師潛襲而下也。敵徐州鎮(zhèn)守使張文生，亟調兵馳援，至則棄城去矣，子周之出奇撓敵，多如此類。

　　時子周以新軍突起，摧強敵，其所急尤在餉械，所爭尤在運道，時餉械皆由上海航運而來，而所據(jù)各地，僻西南，去海絕遠，于是欲通東路，選調騎兵千人出巡，自濟寧而北，至泰安以南，截斷津浦路以遏來師，步騎聯(lián)貫，越鐵路而東，直抵博山縣界，扼膠濟路，以阻省軍東下，游騎馳突，南至諸城海濱，及收取餉械，乃徐退而西。當是時，濟寧、曹縣間電線俱毀，信報不通，濟南大震，訛言朋生，相告泰安失守。

　　時張懷芝南下，幫辦張樹元代督，聞警遣使入都告急，祺瑞調京畿第二十混成旅旅長吳長植，率全旅來援。時敵江蘇督軍李純，亦因樹元咨請，調所部一百四十七團來省，徐州鎮(zhèn)守使張紹榮、兗州鎮(zhèn)守使唐天喜，各選卒二千合戰(zhàn)，眾凡兩萬人。七月二十二日，會師濟寧南，子周聞之，笑曰：敵無統(tǒng)帥，易敗也。選五千人自將之，聲言趨濟寧，移汶縣南魯橋待之，使顧德林、范銘新各將五千人伏其旁，明日，敵軍涌至，子周御之于魯橋東，吳長植部攻最猛，兗、徐、曹各軍乘之而進，子周麾眾，戰(zhàn)而西走，敵軍爭前追擊，進約五里許、德林、銘新兩翼突出，左右夾擊之，日暮云墨，彈落為雨，紹榮部不支先走，余眾皆潰退，走東北，子周還師合圍，敵人吳長植殿兩軍逼白刃交，又敗之，斃敵百余人，俘三百余人，得槍二千挺，敵大駭悉竄。

　　敗耗至濟南，樹元度不可勝，欲招撫其軍佐。李德原與子周有故，遣之赴碭山，說子周以原軍受編，待以師長，子周慨然曰：吾從吳大洲、薄子明有年，蒙推心置腹，相期報國，詎意大洲無故系獄，子明見忌奪職，當?shù)榔缫朁h人，其情益見，子周身雖武夫，猶明順逆，今日之事惟欲致身革命，更為故友報忿，爵祿豈可相縻耶！德原曰：嗟乎！君誠義士，吳、薄真知人哉！嘆息而去。

　　子周連敗敵軍，聲威大震，制旗方丈，書其氏而揭之旗，令二力士執(zhí)而隨其后，敵軍見之，輒嘩而逃，曰龐軍至矣。當是時，敵畏子周如虎，而各地團勇山林巨豪，益爭來附，眾至五萬余人。八月十九日西下濮，明日北下陽谷，皆棄而不守，更南略單，東略鄒、滕、曲阜各縣，駐軍皆閉城不敢出，四鄉(xiāng)納租賦者不得入城，率餉子周軍。兗州鎮(zhèn)守使唐天喜，懸重金購捕，曰：捕龐子周者賞銀兩萬元，于銘三萬元，張占元五千元。數(shù)日，兗州城中編揭子周所懸賞曰：捕唐天喜者賞萬元，捕偽團、營長來降者，各賞五千元。時人每引以為笑。

　　當此之時，子周兵力所及，西達觀城，東達新泰，南達豐、沛，北達于泰，南方數(shù)百里，皆歸控制。北都患之，若一敵國，遂思傾全力撲之。會懷芝戰(zhàn)湖南督軍趙恒惕于護湘關，敗績，祺瑞遂褫其職，實授樹元為督，責以擊滅子周。樹元因圖攫位也，既為真督，大喜，思保位固寵，遂請自出督師，而大軍日集，征調混成旅八旅，以六旅分六路進剿，以其二旅為游擊；又咨請直隸、河南、江蘇、安徽四省督軍與山東連界處，布兵聯(lián)防，越境合圍；更請軍部參謀處撥飛機三架，炸彈八十枚至省，資偵察，助轟擊，所需費先由省開支。